长沙晚报讯 据人民网消息,距今五百二十七年的《八闽通志》是现存首部福建全省性的的地方志。这部经历了虫蛀、霉蚀、酸化、鼠啮的地方志,刚刚辗转到古籍修复师罗安琪手中时,她的形容是:“完全就像一坨牛粪,黑糊糊成了一块砖。”如今,《八闽通志》早已经她之手成功修复,被收藏在师范大学图书馆。
在湖南师范大学图书馆五楼的古籍修复室里,罗安琪正站在水池边清洗工具,个子不高,一头利落的短发中虽有几缕被染上了岁月的痕迹,但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。罗老师今年六十四岁,在这里工作了三十五个春秋,一如武侠世界里藏身于图书馆的“扫地僧”。
罗安琪目前正在修复的是嘉靖年间的古籍《初学记》,这本书磨损最多的地方就是书口。“边边角角的地方一碰就掉渣,需用像蚕丝一样的纸将边角环衬起来,最好将每一片纸渣恢复到它原来的位置。”这一整本《初学记》,几乎每一页都需要她这样耐心认真地重复操作。
“开始修缮书时,没有一点经验,根本无所适从,必须带着敬畏的心,不然修这本书就是一种破坏。”《长沙府志》是她修的第一本书,因为实践经验不足,整个修复过程她都提心吊胆,如履薄冰,生怕操作不当又雪上加霜,造成不可逆转的二次损坏。
已经入库保存的《八闽通志》在罗安琪手中是二次修复,其中二十几道工序里,最难的就是“揭衬纸”。衬纸是夹在每张书页中的纸,一是因为书页薄,防止正面的字透到反面,二是因为有些书年代久远,不可直接触碰。
《八闽通志》的第一次修复用的“死衬”,是借助浆糊粘住衬纸,这就给二次修复带来了极大的难度。当时还未研制出能快速分离衬纸与书页的药水,罗安琪只能用师传的老方法处理。先用八十度左右的热水一点点地喷在上面,让纸张变润,等温度和湿度都达到理想的条件,再用镊子一片一片地将发霉虫蛀过的衬纸揭下来,每次揭到像打防空洞一样的虫眼附近,一不小心就能碰断,她又得不厌其烦地重新开始。
“如果你爱书,就什么工序都不难,尽想着怎么去伺候它。古籍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样,修旧如救,它也是有生命的。”
除去寒暑假和双休日,这套《八闽通志》的修复工作持续好几年,她每天都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在外人看来机械重复、枯燥无味的操作中。上幼儿园的女儿放学了她也舍不得放下手里没做完的活,只能拜托老母亲去接。
罗安琪与古籍修复工作的相遇一方面是机缘的眷顾,另一方面是在父亲那里耳濡目染。
高中还没有来得及读,罗安琪就参加了“上山下乡”,五年后才回到岳麓山下的农场工作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她破例进入师大图书馆期刊室工作。
工作闲暇之余,罗安琪经常从图书馆借书回家翻阅。一次,她借了一本破损严重的期刊,老父亲见到后满心惋惜,不禁感慨:“看这些书的人有,能修这些书的人就难找了。”或许是父亲的话语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,当师大图书馆古籍修复工作的职位空缺时,罗安琪毅然决定换职替岗。
这份薪资不高、转干机会渺茫的工作在当年几乎没有人看得起,但罗安琪并不在乎。“我这个人很笨的,入职的时候你要我去扫厕所,我也会扫除一朵花来。”
当时,古籍修复的办公桌安排在图书馆装订室里的一隅之地。一边是繁忙嘈杂的装订作业,一边是急需安静的修复工序,这给罗安琪的新工作造成了不少困扰。经过多次申请,她的工作桌终于在老馆长的安排下搬进了一楼的小楼梯间,在这里建立了师大图书馆的第一间“古籍修复工作室”。不过,在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得时刻注意着弯腰低头,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撞到天花板。
古籍修复是一门实践操作性很强的活儿,光凭前任留下的笔记补充理论知识远远不够。罗安琪千辛万苦争取到去省图书馆拜师学艺的机会。培训班共招收十三人,几个月的学习后,真正坚持留下来的只有罗安琪一人。有的人因为修复过程枯燥无味难以静心而离开,还有的人抵不住其他工作高薪资的诱惑而放弃,只有她在培训结束后还央求师父让她继续学下去。
八十年代末的一段时间里,长沙城内不能通车,罗安琪只得从家中步行去省图书馆学习。天还蒙蒙亮她就出发,提前去收拾场地,做好准备工作,下班前还要打扫卫生,清洗用过的工具。师父心疼她如此奔波劳累,总是在下午五点钟就让她提前离开,不然就得摸黑回家。
“有句话怎么讲来着,择一事,终一生。”她说这句话时音量不高,却饱含年轻时的那份执着。